第74章(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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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自立国以来,一向以大唐皇室后裔自称,既然如此,便应知礼义,懂大节。淮南与中原,只有一水之隔,却从未主动来过一位使者建立友好关系,反而飘洋过海去勾结契丹,数年之间络绎不绝。舍华夏而交蛮夷,礼义何在?大节何存?”柴荣的声音不大,却在大帐内回荡着,极富力量。柴荣一边说,一边从案上拿起一个蜡丸,掷于地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二人捡起来一看,蜡丸中藏着一封书信,正是李璟的笔迹,要向契丹称臣结好,请求辽军南下救援。钟谟和李德明对视一眼,手足无措,汗如雨下。

  “李璟送往契丹的密信已被我军截获。既然已决心勾结契丹南下,又何必派你们来花言巧语,岂不是愚弄朕吗?我柴荣生于乱世,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岂是听听花言巧语被能被愚弄的人!你们回去告诉李璟,马上来寿州城下负荆请罪,朕也许会放过他。否则,朕打算亲自到金陵去和他说道说道,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啊!”

  钟谟、李德明早已吓得战栗不止,一番精心准备的说辞还没出口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二人不敢再言,连连叩首,屁滚尿流而去。

  李璟听了二人的报告,惊惧不已。送到契丹的密信已被截获,外援无望。看来不拿出点真金白银,柴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除了提高价码,李璟无计可施。这一次,他派出了右仆射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大大提高了求和使团的档次,又带上更有诱惑力的价码: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罗绮二千匹,再赴寿州求和。

  没想到这次柴荣做得更绝,连面也不见,直接派人拿着刀子将孙晟押到寿州城下,要他去招降刘仁赡。孙晟哭笑不得,刘仁赡连命都不要了,还能听他的劝?再说,自己身为南唐宰相,千里迢迢来替敌人招降大将,让人知道了,还如何在江南立足?孙晟见到血染戎装的刘仁赡,一咬牙,发狠大喊道:“刘将军,您身受国恩,一定要坚守城池,等待援军,千万不可投降敌寇啊!”刘仁赡感动得无以言表,痛哭流涕道:“大人放心,我刘仁赡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周军将领大惊失色,赶紧又用刀驾着脖子把孙晟押了回去。

  柴荣听了,大感意外。没想到这淮南除了刘仁赡骨头硬,又多了一个叫孙晟的人。他让人把孙晟带到面前,故意大发雷霆道:“你口口声声说李璟要向我称臣,你却违背我旨意,在寿州城下大放厥词,不想活着回去了?”孙晟不慌不忙地说:“臣虽愚钝,但还懂得一点安身立命的道理。身为宰相,岂能教唆节度使叛变投敌?”柴荣听了,顿时哈哈大笑,亲自倒了一杯酒送到孙晟手中,赞许地说:“谁说江南无人?只可惜有你这样的宰相,有刘仁赡这样的大将,那李璟还要向契丹人称臣,岂不是江南之耻?你回去告诉李璟,要保住金陵,就得拿出诚意来,别再拿些钱财来忽悠我。我柴荣志在天下,岂是贪财之人?”柴荣很清楚,这场战场外的博弈,考验的绝不仅仅是决心和耐心,还有人性。两军对垒之际,李璟愿意低头认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如果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举夺得南唐的江北十四州,将大大缩短一统天下的进程,甚至为北伐幽燕创造机会。

  夜已经很深了,柴荣依然在伏案苦思。寿州城就像一个死结,紧紧缠绕在他心头,如果不能解开这个结,淮南战局难说完胜。虽然其他各路周军纷纷告捷,但毕竟兵力有限,补给不济,再难长驱直入。他的精锐和主力仍然被刘仁赡拖在寿州城下,难以脱身。此次征淮,柴荣充分吸取了前人的教训,高度重视后勤补给。在南征之前,他已征调大量人力,以治理水患的名义,打通了汴水与泗水、淮水之间的联系,控制了中原到淮水之间的水道。如此一来,周军便可利用水网运输粮草辎重,解决了前人攻淮时最头痛的后勤补给问题。周军补给线上最重要的节点便是淝水上的通道,而不拔掉寿州这颗钉子,这条生死攸关的通道将永远在对手的威胁之下。所以,要彻底击倒南唐,必须攻克寿州。

  那卷淮南地图,柴荣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但他却仍然渴望从中找出解开死结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地图上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浓重的睡意正席卷而来。柴荣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但那睡意却毫不退缩地占据了他的全身。战事已持续半年,他的精力已有透支的迹象。柴荣长叹一声,无奈地向椅背靠去。

  “陛下,已过子时了,为何还不歇息?”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了柴荣的肩头,令他精神为之一振。柴荣转过头,正是符皇后。自出兵淮南以来,符皇后一直在军中陪伴左右,悉心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这么久了,默默陪着他吃苦受累,而从未对战事有过任何评论。这个聪明贤惠,深明大义的女子当然懂得军中的忌讳和道理。但看着每天透支着自己生命的丈夫,她终于忍不住了。端详着面容有些憔悴的符皇后,柴荣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出兵已半年有余。当他从开封率军南下之时还是数九寒冬,如今已是炎炎夏季。想到这里,柴荣叹了一口气:“寿州战事已入僵局,此城不破,淮南难平,我正苦思破敌之策,又如何能安枕?”

  “听说,今日南唐主又遣使前来,欲罢战求和?”符皇后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柴荣点点头:“不错,南唐主李璟已两番差使前来,欲称臣交好,只求我即刻罢兵休战。”“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休战罢兵?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南唐既已臣服,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久战?”柴荣微微一笑:“我之本意,不在淮南,而在河北。只有令江淮彻底失去威胁我中原的能力,我方可从容北顾,收复燕云十六州。如今淮南各州县大半皆未攻克,敌军主力尚存,现在退兵,岂不是半途而废?那李璟求和,不过缓兵之计尔!”符皇后叹了口气:“不瞒陛下。这些天连我也多有耳闻,寿州久攻不克,许多将士已有厌战之心。如今天已入夏,气候炎热,又多暴雨,既然南唐有意求和,不如暂且回师,观其后效。如淮南继续为敌,再择日讨伐不迟。”柴荣把手一挥,不容置疑地说:“不能等了!如今百废待兴,大事小事,千头万绪,再等下去,何时才能终此乱世?我意已决,此次出征定要尽得江北十四州,否则绝不罢兵!”

  符皇后呆呆地看着有些激动的柴荣,鼓足勇气又道:“自朱全忠灭唐以来,已有整整五十年,若从唐大中年间的农民起事算起,中华战乱已逾百年。百年之乱局,怎可能一朝一夕就化解,陛下何苦把天下的重担都扛在自己一人肩上?”说到这里,符皇后的眼圈红了,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佛像前那个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挥动利斧的消瘦身影。“臣妾亲眼所见,自陛下登基以来,无一件事不亲力亲为,无一天不殚精竭虑。但天道有常,岂能强为?陛下为天下不顾惜自己身体,天下人又有谁知晓?幼子宗训年方三岁,陛下一旦有虞……”她再也无法说下去,泪水已从眸间夺眶而出。“皇后的心意朕已知晓。皇后大可放心,朕的身体精力都好得很,你可知那王朴,通晓术数,他曾为朕算过,至少还可活三十年哪,哈哈!”柴荣轻轻用手抚去符皇后眼角的泪珠,笑着安慰道。

  帐帘忽然被一阵狂风卷起,一道闪电掠过,滚滚闷雷卷地而来,须臾之间暴雨便倾泻而下。二人似乎都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说话,静静地听着肆虐的风雨声,一时竟相对无言。良久,柴荣扬起头,长叹一声,喃喃道:“你我不幸,生于乱世。就像这天地间的狂风暴雨,这世间总要有人去建起能挡风遮雨的帐篷,总要有人去筑起抵挡洪流的堤坝,总要让人看到雨过天晴的希望。”他转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微笑道:“所以,我们注定做不了普通人。”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好似要彻底洗净这片浸透了太多鲜血的土地。

  37 风云突变

  柴荣和他的皇后做不了普通人,而他的对手李璟更不愿做普通人。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放弃自己得到的一切。得知柴荣的强硬态度后,李璟明白,不割让土地,彻底臣服,柴荣是不会罢休的。李德明紧急再赴寿州,他终于亮出了李璟的底牌:废除帝号,割让寿州、濠州、泗州、楚州、光州、海州等六州,每年进贡黄金绢帛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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