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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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致远耷拉着脑袋回了公案,整个人跟散了似的,在她那雕竹节纹座椅上叹了一口气,假想换了家里那位,话定是说得一套一套的,也难怪自己只能卖弄笔杆子了。

  来到抚州,很多事渐渐地浮上水面。例如当初为何难同朝中人亲善。说透了,往日也只是以道不同不相为谋当作说辞而已。而话说透了,心知肚明的也就多了,诸如无力无能与无计可施。人之有长短,出生之有贵贱,命途之有坦荡与波折,情怀不似当年,也终到了接受却不认命的年纪。方致远时常梦回金榜题名的旧时光,大概是在那一刻到顶了,才显得如此光彩灿然,惹人回味。打白屋寒门里来,却忘了本,不思忧。恣肆下笔,雕文织采,尽是狂瞽之言,还哪里有什么心三审吾身。心高虚高,读了十多年的圣人言,全当了残篇断简,竟也没察觉夜里睡得不安稳。

  方致远扶了扶帽子,抖了抖衣襟,面前无镜,粗且算作正衣冠。

  抚州养心,身边人亦好相处。世事起落无常,凶吉难料,老天的心意,大概都是□□凡胎无法揣摩的。

  话说回来,她怎么也不情愿就这么个吃了个黄莲。关雨霂给王大教书一事,怎么给董大人给知道了,还害得自己往湖里砸了块大石头。结果一问,说是今天上午王大去送信,被董大人给逮着了。董大人好玩,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思问了王大几个问题,没想到对答如流,对原本以为是个小木匠的小孩刮目相看,一问师从,发现是关先生门下的,可不就惦记上了吗。没办法了,这逃也逃不掉,方致远在家外转了好几圈,还是得回家问问那位口齿伶俐的娘子来。

  进书房寻人,发现她散挽着簪坐在窗边穿针引线,身穿白绫袄儿,素手皓腕袖口微微滑,牙色裙子垂地,露出秋色绣鞋尖一点点。绣的又偏偏是水绿青丝绸子水波图,好在斜阳从薄窗透进来,有暖意衬上一衬,映在绸子上,泛光浅浅,玉色的,既安静又腻人。方致远突然怀疑起自己进屋是否唐突了。

  关雨霂瞧是稀客来了,一面向她问好一面在盘算着这个天天演着老鼠见了猫的人来找猫做何事。方致远也没想绕什么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了:「董大人想请你给他家小女教书。」关雨霂暗笑道这受人之托,当真逃不掉的,随即放下针线问起此事的由头来。方致远如实说了,就说一切随她,想去便去,若是不想……关雨霂笑了笑说:「若是不想还得由我亲自去回了。」方致远怯怯地摸了摸脸,点头称是。关雨霂笑她文章写得好,话却不会说,倒是显得有几分正直得可爱了。「这不才需要你嘛。」方致远说这话时跺了跺脚,看遍了以往的沉闷,关雨霂觉得这模样有些可爱,竟有几分像关筱秋了,可比着平日里对这二人的印象,又不禁笑了起来。而话听着又很安心,大抵被人信赖,有所托付,总归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关雨霂说这事她接了,过几日便去府上拜访,不过要方致远事先给了音,别成了不请自来。方致远说了句好,找了个椅子坐下,想她还真是清闲。前些日子自个儿忙着和外商说事寻点财路,后来说好是定几个仓库,又到定州运材料,再找来并州的工匠,忙得不亦乐乎,回到家里心间又叨叨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不得安息。

  关雨霂见她坐在那里无话了,便又拿起针了。方致远放空呢,瞧身边人开始绣字,不巧反着光,看不大清。绣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绣字,有字的不好卖,倒不如绣点寻常纹样,俗气点销路广些,曲高尝得几人闻。她欠身歪在椅子上,累了。四周安静,秋阳洒在脸上,施舍立冬前最后那点暖意,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吞吐之音薄,吹气胜兰,有赋云『陈嘉辞而云对兮,吐芬芳其若兰』。

  穿线之音懒,摩摩挲挲,有词道『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方致远暗啧一声「不对」。夏日已逝,唱夏词难应景。因李重元所作之秋词又未尝提及针线,便自己做了一首。

  ***

  忆王孙·银纱青缎水波柔

  方致远

  银纱青缎水波柔,引线凝眸裹素秋,信手拈针暗里勾。细筹谋,悄盼低眉而后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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