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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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如的企图戛然而止,躯体固定在某个可笑的姿态,因为他遇到了牢头让人心悸的目光。九爷的喜色凝结在脸上,比牢头的白脸更加叫人惊骇。

  “滚到尿桶边去站岗。”

  这是牢头的声音,它过于猛烈,小如险些从横柱上震落。小鸟和刀疤如惊弓之鸟,颤抖着起立,并捏紧拳头。小如狼狈逃窜,三两步就跳回门后的尿桶边蹲下。小如用右眼的余光判断小鸟和刀疤重新卧倒、牢头与九爷也重新接上愉快的话题,但他仍然惊魂未定。

  牢头的谈话终于结束了,他脱去外衣,匍匐趴下,轻声呼唤:

  “小鸟。”

  小鸟宛若背部安上弹簧那样嘣地跳起来穿好衣服,骑上牢头的腰为他捏肩捶背。小鸟的服务从后脑延续到脚底心,变化手势花样翻新,很有职业水准。牢头直打哼哼,显然是爽快异常。小鸟合掌击打肌肉的噼里啪啦给九号房的除夕之夜带来勃勃生机,白炽灯将身影投向墙壁,如一具皮影骑士。

  牢头竖起的脚后跟敲了一下小鸟的腰眼,示意他滚蛋,小鸟起身为牢头盖上被子并掖好被角。小如惶恐地注视着小鸟朝自己走来,不由缩成一团抱紧膝盖。小鸟向小如伸出双手,见小如不知所措,小鸟说:

  “水。”

  小如扭头才注意到与尿桶并排摆了同样黑色塑料质地的水桶,里面装有半桶水,水面上浮着一把红色塑料口杯。小如领会了小鸟的意图,舀起水对准尿桶倾倒,这样,就保证了洗手的脏水能全部流入尿桶。

  小鸟是站在通铺上弯腰洗手的,洗过后双手往墙上拍拍干,转身跨起一条腿横踩向墙,不等小如明白,尿桶里已响起气壮山河的巨响。巨响稍纵即逝,小鸟的尿滋向桶壁,听起来暧昧不清。又有几个人陆续以完全雷同的方式重复了一遍上述动作,小如领悟了奥妙:如果滋尿的声音太响,那将惊醒别人,进而可能引火烧身。

  九号房有了少许的鼾声,城邑传来烟花爆竹的喧响遥不可及,尤如来自家园支离破碎的梦境。炮仗之声来得更稠密了,新年的钟声真的快要敲响。

  好了,还是让我们来看看大学生梅小如此时此刻在九号房的处境。

  首先,小如摸到左眼眶的肿胀,像附着一个残破的馒头,他不敢使劲去摁,怀疑会血肉横飞。瞅瞅摁过它的掌心,乌黑的油墨上是一圈褐红的血丝。

  对了,刚进看守所时在值班室按的手模脚印,油墨还沾在四肢有纹路的部位,一直没有机会冲洗。小如小心翼翼地舀水,轻轻搓揉手掌,没有皂类的帮助,他的洗涤徒劳无功,结果是使油墨扩大了面积。带水的手再次捂眼眶,却减轻了疼痛,这是意外的收获,小如也就故意抹点水在脸上,让发烧的头颅稍稍散热。

  炮仗的轰鸣响成一片振荡,令人无法忽略这是辞旧迎新的动人时刻,几个人在翻身,发出迷糊的梦呓。联想到家庭的温暖团聚之类,小如倍感周身的寒冷。他现在是坐在唯一的拖鞋上,光滑的水泥墙壁冻得整个背部麻木不仁。要命的是脚,他难以置信这双粗黑的肉棍是属于自己的,用指头掐掐,已不动声色。这样到天亮是不堪设想的,必须采取措施。小如欠起身,将大家暂时遗弃的所有拖鞋挨个铺好,并垫了两只在身后,肉体跟垂直的水泥板总算有了间隔。脚的难题就显得特别突出了,因为按脚印时袜子遗留在值班室里,想去取是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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