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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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帆站起身,邀请八哥一起出去,在占地面积庞大的巷区里散步游逛,继续先前的话题。他指间挟烟,一路挥洒着烟灰,从年初自己拜访樊家书坊,樊先生意外吊死在旗杆之下开始,随心所欲地回忆着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在此之后的天翻地覆般的变化,描述出一幅巨大的迷宫式画面来。这其间,他是一缕开篇并承先启后的丝线,然后由此发展出的网络将他层层叠叠地围绕在中央,有些经纬意味着现实,有些跨越了年代,立体交叉地固封着他的躯体,动弹不得。

  第196节:第八章女人们的窝藏岁月

  八哥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一路走来,神情怡和,表现出与他的职业所极不相称的安详。夜的静谧,悠长的古巷、两个男人被月光拉得颀长的身影,低沉的男声叙述,给这片年代久远的地区蒙上了一层不可言喻的神秘色彩。而稍远处那幢带着院落,上空旗帜飘舞的樊家书坊楼上,另有一个绝色佳人在仰望星空,他们共同地构成了吴陵夜色中最为迷人的部分。

  次日清晨,小憩之后的黎帆起床穿衣,收起折叠的简易行军床,藏在书架后面,悄然登楼看了一眼屋子中央依然酣睡的樊小云,然后坐在一面镜子前,从她的梳妆盒里取出卷供演出用的道具胡须来,在嘴唇上方用自黏胶固定好,再架上副黑边框眼镜,对着镜子自览尊容,觉得和装扮前的自己判若两人。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起身下楼。

  走到楼梯半截处,一直合眼睡觉的樊小云突然开口问道:“这么早,想去哪里?”

  黎帆微微一惊,掉头笑道:“离开好几天了,非常想念街头面摊上的小吃。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吴陵的街头,一如既往处于晨间的热闹阶段。黎帆易了容,穿了件长可及膝的风衣,戴着顶长舌棒球帽,又有眼镜和胡须的掩护,放心大胆地走到了清化桥口,坐在老虎灶对面的面摊上吃面,就着骨头汤啖饼。肚子尽饱之后,这才来到许记老虎灶,望望坐在灶边数硬币的许三,操一口普通话问他,这老虎灶的年份。

  许三哪里认得出他来,以为是外地猎奇的游客,便添油加醋地胡吹,将灶头的年份上溯到了洪武皇帝得天下的时候。黎帆忍住笑,再度查问起河对岸曾经存在过,现今只有传说中以楼为象征物的范氏家族的旧事来。许三好搬嘴皮子,传了乃父的遗风,尤其是吹嘘起早年许二水曾经担水送过的大户世家,宛若亲眼目睹,亲耳所闻,至于提到早已成一片一片白地的范氏宅邸,更是天花乱坠。什么范家曾做过大盐商啊,范家粮米生意垄断了里下河地区啊,那座传说中的高楼,齐平城墙,成为外乡人进城前所能从远处看到的唯一标志性建筑等等。

  黎帆不厌其烦地听,大约小半个钟头后,佯作惊恐,顿足道:“这么座好大的宅子,怎么就没了呢?”

  许三说:“一夜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黎帆呵呵一笑,语气平淡地问道:“别是有仇家上门,放了把大火吧。不会是寻常人家宅子里走水所能闯下的灾祸。”

  许三不屑道:“这是明摆着的。这户人家挣下这么份家业,结仇的、眼红的,满地里都是。谁不想夺了他们的家私?抢了他们的女人?而且,我死鬼老爹就曾经讲过,本地李家,知道吗?楼里挖出密室来的李家。大概就和范家有世仇。范家曾经花钱请我老爹在所送的水里下毒。我老爹胆子小不敢干,吓得躲了起来好些天。这两家看来仇怨不浅,说不定李家就纵火得手了,运气各不相同罢了。”

  第197节:第八章女人们的窝藏岁月

  黎帆在灶前的板凳上,听了许三这席话,半晌里不吭声。他的心中这一刻由刹那的巨大惊喜,变为了极度的惭愧。线索,章先生生前就已经留下了,那张写着清化桥、老虎灶、许二水字样的香烟纸,一瞬间现世,一瞬间又失踪了。曾在他的客厅茶几上魔幻般出没。紧接着,许二水离奇地溺水身亡。这样具有路标意义的物件,曾经不止一次明示过探路的方向。可是,却再三地被自己忽略了。现在回忆起来,一是辜负了二位故去的老者以性命唤来的提醒;二是自己在真相边缘两次脚底打滑,止步不前,真是愚笨至极!三是,真相本就藏在许氏家人的心中,对于他人至关重要的秘密,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仅供吹嘘卖关子时衬托的下脚料。两者之间,形成的巨大反差,更加令他感觉到世事的轮回,轻重的失衡,已经到了一个荒谬的地步。不错,范家花钱要谋害李家,李家何尝不能以其人之道反置之?

  许三哪里知道自己这些碎屑言语中所蕴含的黄金般宝贵的信息。但见这客人出神不语,以为被自己引人入胜的介绍吸引住了,随即将自己这家老虎灶与遥远年代的沧桑变迁联系起来,想借此增加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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