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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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我拖着跑软的双腿,绕道去了尼古拉-德-斯塔埃尔公寓。那座空荡荡的楼房看起来就像一艘幽灵船。我白白敲了门,范妮和雯卡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范妮的房门紧闭着,而雯卡的房门是敞开的,让人觉得她很快就会回来。我走了进去,在这间温暖舒适的小屋里待了好久。房间里散发出忧郁、隐秘甚至超越时空的气息。被子没有叠,床单上依然留有古龙水和青草的清香。

  这十五平方米承载着那个少女的整个世界。墙上用图钉钉着《广岛之恋》和《朱门巧妇》的电影海报,以及科莱特、弗吉尼亚·伍尔芙、兰波和田纳西·威廉斯等作家的黑白肖像,还有一张杂志彩页,上面是曼·雷拍摄的李·米勒的色情照片。一张明信片上摘抄了弗朗索瓦兹·萨冈的一句话,里面提到了速度、大海和灿烂的黑色。窗台内侧,是一盆万代兰和一尊布朗库西雕像的复制品——《波嘉妮小姐》,那是我之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书桌上胡乱堆放着一叠CD:萨蒂、肖邦、舒伯特的古典音乐、罗西音乐乐队、凯特·布什和普洛柯·哈伦的老派流行乐,还有她珍藏的皮埃尔·舍费尔,皮埃尔·亨利和奥利维埃·梅西安等人的作品录音。她给我听过,但我却觉得这些录音糟糕透顶。

  在床头桌上,我发现了那本前天就看到过的书——俄国女诗人玛琳娜·茨维塔耶娃的诗集。扉页上有亚历克西斯·克雷芒写的题记,不错的文笔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煎熬。

  致雯卡:

  我想成为一个没有躯体的灵魂

  只为永伴你左右。

  爱你,即生。

  亚历克西斯

  我又等了雯卡几分钟,内心焦虑不已。为了平复心情,我打开激光唱片机,开始播放里面的CD。《星期日早晨》是地下丝绒乐队那张传奇唱片中的第一首歌。那曲子和现在的情境不谋而合,苍白、空灵、有毒。我等了又等,直到模糊地意识到雯卡回不来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继续待在房间里,像个吸毒者一样,乞讨般地嗅着她留下的碎片。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雯卡对我的强大支配力,以及她给予我的醉人又痛苦的眩晕感,到底是什么。我的答案始终是毒品。即便我们正待在一起,即便她只属于我一个人,那种缺失感仍不曾消失。我们曾经历过一些神奇的时刻,那是有如某些流行歌曲般完美的片段,是极富旋律感的琴瑟和鸣。然而,这份轻盈之感总是那么短暂。就连身处快乐之时,我也清楚地知道,它们就好比肥皂泡,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就这样,雯卡离开了我。

  为了能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我回了家。他说会在结束长途旅行到达塔希提后打电话给我,时间定在下午一点前。由于电话费过于昂贵,加上父亲跟我的话并不多,我们的对话很简短,甚至有些冷淡,一如我们一直以来的父子关系。

  接着,我吃掉了母亲留下的咖喱鸡,这次没有吐。下午,我一边吃力地驱赶着脑海里的念头,一边做着我该做的事:写数学和物理习题。解开了几个微分方程式后,我很快就泄了气,不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做题。我甚至开始恐慌,脑中全是谋杀现场的画面。傍晚刚过,情绪失控的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原本下定决心向她和盘托出,可她却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她提议我第二天去朗德找她。思考一番后,她觉得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半个月不是个好主意,觉得会影响我的学习状态。“有家人的陪伴,你复习功课会轻松些。”她解释说。

  为了避免彻底崩溃,我接受了她的提议。于是,星期一清晨,我在天亮前就踏着积雪上了火车。我先从昂蒂布坐车到马赛,接着乘坐挤满了人、晚点了两小时的珊瑚城际列车到了波尔多。此时,最后一班去达克斯的火车已经开走了,国家铁路公司不得不租用几辆大巴载乘客前往目的地。等我到达加斯科涅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真是寻常又糟糕的一天。

  姨母吉奥瓦娜住在乡下的一座老房子里。由于年久失修而四处漏雨的房顶上盖满了常春藤。一九九二年年底,朗德地区几乎一直在下雨。从下午五点起天就开始黑了,而且似乎从没真正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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