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43节(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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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到底是谁?又为何来到这小小的鹦鹉洲?徐乐一边交手一边转动心思,陡然间他脑海里想到神秘人从树冠扑击而下的情景,又想到自己曾听李世民提起江都城内某位少年英雄,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肉飞仙?”

  第六百二十二章 南行(十五)

  来人并未因徐乐的言语而停手,相反出招更为狠辣。徐乐也没指望对方真的因为一句话就停下或者自报名姓,无非是猜测一下对手身份来历便于应对,手上并未有半点松懈。两人都没再说话继续挥刀互斩,眨眼间又是十数刀对拼,依旧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这一番交手下来,外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情形,当事双方于对手的本领已然有了大概估算。都知道对手武艺之强实乃生平仅见,今晚之战凶险万分,稍有疏忽性命难保。徐乐交手同时,大脑也在高速旋转,思考如何取胜。虽说有“一心不可二用”这个说法,与强敌对垒时分神更是大忌。不过这不等于动手就不需要思考,而是说不可分神他顾考虑与战阵无关之事。至于想着如何在打斗中取胜,如何设计用谋战胜对手并不算分心。毕竟厮杀对垒不光是气力武艺的较量,更是谋略的比拼,一味靠着蛮力猛打猛冲,很可能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当然,要做到如徐乐这般边打边想也不是易事,尤其是两人出手速度快如疾风,刀锋往往贴着肌肤掠过。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全力以赴应对战局都觉为难,脑子里只剩下如何闪避如何还击,很难有空闲考虑怎样战胜对手。也多亏徐敢从小对徐乐的栽培,再加上自出山以来屡次苦战、恶战,早已将徐乐淬炼为一口无坚不摧的神兵。对手本领越强,徐乐斗志越旺,周身的血液因棋逢对手而沸腾,整个人也变得格外兴奋。头脑思考问题速度远比太平时日为快,哪怕是这种生死一线的打斗也不会影响他头脑转速。方才两人几番交手,徐乐心知眼前对头艺业惊人无法靠蛮勇战胜。若是施展寻常手段厮杀,怕是要百十回合之后才能分出胜负。虽说与好手厮杀乃是生平第一快意之事,可是眼下救人要紧,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浪费?迫不得已,只能兵行险着,以性命为筹码进行一场豪赌。正如之前鱼俱罗给自己设计施展回马槊一样,徐乐此时也准备以计谋斩下来人首级。他也知道,自己和对方身手相若,诈败诱敌就得赌上性命,稍有疏忽便会丢掉性命,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救韩约,也顾不得那许多。

  给这种好手设套没那么容易,为求成功总得付出些代价。徐乐出手迅捷如故,心中则开始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卖个破绽,引诱对方中招。可就在这时徐乐发现自己的对手招数间也有了些许的滞涩,这种滞涩非常隐蔽,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水平相若且已经交手多时的斗将才能发现,其出手以及腾挪速度不如方才那般利落。这种事本也寻常,人力终有穷尽,即便是徐乐也不敢夸口自己厮杀终日体力依旧充沛。何况来人的武技偏重于腾挪纵跃,靠着身轻如燕的优势来回跳跃。这种打法固然能让对手眼花缭乱难以招架,可是对自身的体力也是巨大负担。短时间内没什么影响,交手时间一长,气力不足以维持,也是情理中事。徐乐见此情形,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心中对这名敌手倒生出几分好感。身为顶尖斗将,能遇到一个和自己武技相若的对手,已经是人生难得幸事。若是两人的心思相近,乃至破敌之法都能想到一起,把对手引为知音就不足为奇。正如俞伯牙遇钟子期,徐乐也未曾想到,今晚在鹦鹉洲上,居然能遇到武道上的知音。两人之前出手不分高下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诈败诱敌这个办法都想到了一起,实在是太过凑巧。二人都是顶尖好手,见此情形心知心思被对方看破,继续下去图留笑柄毫无作用,连忙各自抽身换步。就在两人准备改变招数的当口,忽然,不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来者也是夜行好手,行动之时又刻意放轻步子,再有风声为遮掩,一般人根本听不到动静。可手段终究有高低,树林中这几人不但是夜行一道的大行家,耳目灵通更是远胜寻常人。饶是他们格外小心,终究还是露了行藏。来人向后跃出丈余,将直刀刀尖指地刀刃朝着自己以示停手罢斗,以左手指指人来的方向,接着指了指徐乐又指向自己手中直刀,又做了个抹喉的动作。徐乐明白,来人是希望和自己联手,共同对付来人。毕竟两人本领相当,谁也不可能分神去对付来人,如果不能形成某种默契,很可能阴沟翻船死在这些小卒手里。徐乐并不相信来人的诚意,更不愿意和这名对手联手杀敌。可是他始终有一个执念,英雄理应死于英雄之手,以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来结束性命,才是武人最理想的归宿。像是来人这等身手,放在任意一方诸侯手下,都是顶尖斗将。这等人若是阴沟翻船,死在无名小卒手里,徐乐自己都会替他感到不值。他就算要死,也该是被自己这等人物亲手斩下人头,对方想必也是类似想法。再说来人一身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独步天下,谢家那些部曲再怎么厉害也赶不上他。如果其此时大喊几声随后飞身上树,自己都来不及阻止。那些谢家部曲找不到他,肯定都会朝自己招呼。对来人而言,这显然是最有利的结果。从他发动暗算,再到方才彼此算计的手段可知其绝非愚顽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个办法。之所以没有真的那么做,想必也是和自己抱着同等心思,不忍心看到上将死于小卒之手。两人既为知音,所做的决定自然相同。徐乐朝来人点点头,随后提起直刀朝着声音来源走去。步离双匕在手,娇小的身躯其速如狸,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韩小六手持短弓口衔雕翎,弓着身子钻入树丛之中,虽说手段不及之前几人,但终究也不是凡夫俗子,同样没发出什么声音。不过那神秘人的手段更为惹眼,却见他双足用力一路飞奔直奔一棵大树跑去,来到树前并不停留反倒是加快速度,身形跳起双足朝着树干用力踏去!这一腿并未踢动树木,也没有借力后退,而是沿着树干一路飞奔而上,直行到树冠。随后借力飞纵,如同流星般从一棵树掠到另一棵树顶。来的人约莫有十几个,前面几人手持刀矛,后方的人持弓弩,其步履并不快而且行动之间依旧保持阵型,摆出一副临阵模样。不问可知,之前那些哨位被解决的事,以为这些人所察觉,此时前来寻人便是做好了战斗准备。不过他们并没有点起火把,也没召集所有人马,可见还是存有疑虑。这支人马的首领,亦是谢家部曲头目之一。不过他没有谢用之的本事,也没资格得到家主赐名,只是为了方便招呼,由谢家管事随便取了个谢丁的名字。其本领算不上出色,最大的长处便是谨慎。在部曲将领中,素以老成持重著称,乃是谢用之的得力帮手。这几日鹦鹉洲上设埋伏伏击徐乐,谢丁便是主事头目之一。不管谢用之如何了得,这伙水匪又怎么厉害,也没法算到徐乐到底几时会上岛救人。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派出部分人马昼夜戒备轮流当值。再者就在他们回到鹦鹉洲之后又得到消息,一个极厉害的对头也盯上了他们这支人马,就连谢家家主都没办法像以往那般护住部下安全。只能传令谢用之等人千万小心,别被对头打了冷不防。是以这几日鹦鹉洲上草木皆兵,众人提心吊胆,既要防范徐乐,又要提防那厉害的对头。就算是这些训练有素的部曲,也扛不住这等折磨,大家小心的过分,就难免闹出些事端。昨晚上有人误传警讯,害得所有部曲都提了兵器杀出来,找了半天才知道虚惊一场。事后当值的头领被罚了四十军棍,现在还趴在榻上动弹不得。有这个前车之鉴,谢丁自然不敢随便传警讯召集人马。今晚的情形也有些不对劲,明哨、暗哨以及隐身于黑暗中的那些精锐部曲,并没有在规定时间传来消息。按说这就足以让谢丁发信号召集人马,可是他现在心里有些吃不准,到底是来了对头,还是这些人趁当值的机会偷偷溜掉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谢家家业败落给养短缺,即便是自家部曲也难免心生异志。谢九是跳得最凶的,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是那么想。尤其是眼下既要对付乐郎君,又要防范那厉害的对头,一不留神就可能失去性命。心生畏惧,不愿为主家效死的人越来越多,这几天里已经出现过几个逃兵,再多几个也不奇怪。正是有着这层顾虑,以及谢用之越来越坏的脾气,谢丁才没有急着发令召集人马,而是带着部下一路找过来。虽然手段不高,可毕竟是老军伍,谢丁本能地感觉到今晚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始终下不了鸣金吹哨召集人马的决心。就在他思忖着该当如何行事当口,猛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弓弦响。身为老兵谢丁的反应快得吓人,想也不想便举起左手旁牌遮护头面要害,右手直刀高举,一声:“鸣金!”

  未等出口,却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喉咙处一股剧痛袭来,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两步,紧接着意识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谢丁也是个合格的老兵,举旁牌的速度和角度都无可挑剔,只可惜韩小六身手太快,在他的旁牌彻底遮住头面之前,箭已经先行射到,一箭结果了谢丁的性命。谢丁双目怒张,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悔恨自己的大意,也憎恶对手的狡诈。最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乃是自家藏在暗处那几名精锐。这些百战老卒数目有限,今晚当值的一共就这么几个长于夜袭破袭交战的行家。有两人没了踪迹,其他几人就是谢丁手上最大王牌。却没想到还没等到他们出手,自己就一命呜呼。不过他所不知道的一点是,那几名部曲的处境并不比他为好,就在谢丁被一箭贯入口内同时,针对那几名部曲的猎杀也开始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南行(十六)

  刀锋划过夜空,掠过目标的喉咙,带起一蓬血花。男子用手捂着喉咙伤处无力瘫倒,他张大嘴巴试图发出哀嚎或者呼叫声,但最终只是发出一串含糊无力地呜咽。在他弥留之际,只是看着自己的袍泽一个接一个被人砍翻在地,和自己一同踏上鬼门关。直到其生命终结,都没看清自己这些人被谁用什么手段所杀,只能带着满腹疑云魂归泰山。这几名部曲都是打夜战的行家,他们乃是按照北府兵夜战斥候的标准进行训练,不需要战阵掩护,单独就能完成战斗任务。行军时也不在阵中行走,隐身于暗处潜行,随时准备猎杀突然出现的敌手。他们都是一流的猎手,又对鹦鹉洲地形熟悉,自以为不管遇到何等强敌都能自保,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此次遇到的对手远超想象,居然能一眼找出自己这些人所在位置。先是有人突然杀出,接连斩翻两人。其他人刚想要出手围攻,却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就从参天大树的树顶上跳下,非但没有摔伤,反倒是干净俐落地出手杀人,接连收割人命。徐乐以及神秘人虽然刚才一场鏖战,都消耗了不少气力,可是对付这些人依旧如同砍瓜切菜般顺畅。饶是善于夜战的老卒,也敌不过拥有夜眼又有绝技在身的超等斗将。

  两人压腕出刀出手无风,再加上夜色如墨让刀身隐匿难见。这几个善战部曲甚至没看清来人用得什么兵器,就已经被割断喉咙或是刺穿心脏而死。神秘人的轻功在这等乱战里作用更大,进退趋避如同幽灵,既不容那几个部曲招架,也不容他们发信号报警。徐乐的杀法则更为简单利落,他的身体虽然不如神秘人灵便,可是进退速度也并不慢。出手的气力与神秘人相比则胜出一筹,宝刀举手不空,一刀挥出便有一条人命被了结。神秘人的身手如同仕女簪花赏心悦目,徐乐出刀便是铁匠抡锤力猛势沉简单有效,充满力量与杀伐之美。眨眼之间,几名夜战精锐尽数被了结。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举刀冲向剩余部曲。那些人固然做好临阵准备,可先是头领被杀,随后视为靠山的那几个夜战精锐也被解决不免乱了阵脚。有人想要鸣金示警召集伴当,可是韩小六的弓箭不是吃素的,谁想要发出警讯必然被一箭射杀。更何况还有步离那一对索命匕首,在暗夜里小狼女当真如同一头捕食恶狼,出刀必见血。徐乐与神秘人的加入,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原本就抵挡不住,这时就更加难以招架。纵然都是受过严格训练又经过大小战阵磨砺的精锐,这时候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小六持弓在远方冷眼观看,见徐乐与神秘人两柄刀在人群中搅动腥风血雨,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快意。若不是怕走漏风声,真想大声喝彩鼓舞士气。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徐乐与神秘人虽然联手杀人,彼此之间依旧互相戒备。

  两人之间的距离永远超过一箭,确保自己不会被对方直刀刺中。而且两人出手时,最多只用五分力,至于另外五分力留下来对付谁,大家心头雪亮不必说明。他几次把弓对准了神秘人,想要趁着乱战偷放一箭,为乐郎君去个麻烦。不想这神秘人就像能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一样,只要自己的弓一指,他的身形立刻便会变换位置。

  接连几次小六瞄准失败,反倒是把自己折腾得头晕眼花,心里不住地嘀咕:邪门!伴随着最后一个敌手倒下,谢丁所带的这一队部曲已经全军覆没,这也是今晚鹦鹉洲本更巡逻的全部兵力。这支人马全军父母意味着从此时开始直到换岗之前,鹦鹉洲内驻扎的谢家部曲已然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和双耳。谢用之并非不知兵之人,也并非意识不到巡哨的重要。只是部下虽多用处也广,不可能把大部分兵力用在夜间巡哨上,那样只会激起兵士不满,并没什么作用。以常理论,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以明暗哨配合,加上惯于夜战偷袭的部曲,怎么也能发现徐乐或是对头端倪。即便不是对手,也能及时传警,让众人有所准备。

  这等想法原本也不算错,无奈他遇到的对头手段实在太厉害,自然难免吃亏。外敌既去,徐乐与神秘人的关系重又变得尴尬。小六已经确定,自己的射术威胁不到此人,但依旧拉满弓作为警告。徐乐手中宝刀刀尖指地,让血污顺着刀身流淌,两眼紧盯着来人准备动手。神秘人却把刀缓缓纳入鞘内,低声说道:“乐郎君不愧是阵斩重瞳将的好汉,手段果然高明!改日定要与你分个高下才行!”徐乐并没作声,也没有纳刀的意思。来人继续说道:“这些人一死,这一岗的哨位便被斩尽杀绝,在他们换岗以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倒是可以说几句话。此处距离贼人的宿营之地还有些距离,只要不像他们这样鸣金,贼人是不会被惊动的。“依旧寂静无声。徐乐一行,仿佛都不会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来人,听他在那里自言自语。来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拱手:“某家吴兴沈光,昔日于长安做侠少时,有朋友送了某一个绰号,叫做肉飞仙。如今在陛下身旁侍奉,官拜折冲郎将。“徐乐这才开口:“某在长安时曾听人提起,当今太上皇身边有一沈总持,身轻如燕勇力无双,乃是昔日长安城中第一条好汉。曾为禅定寺修缮帆杆,不靠绳索从十几丈的高处跳下毫发无损,正是因为这份手段,才被人称为肉飞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久闻沈总持乃是太上皇身边第一心腹,每日皆有酒食财帛赏赐,乃至将御用宝刀赏于沈总持使用。本以为尊驾时刻守在太上皇身边,没想到居然在鹦鹉洲出现。既然有心切磋,就不必等到日后,不如现在就见个高低。“沈光朝前走了两步,又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手上并无武器,接近徐乐没什么恶意。“某在江都时,也听过乐郎君的名字。李树德假仁假义狼子野心,妄想篡夺大隋基业,实在是痴心妄想。若不是乐郎君为其夺蒲津渡口于先,迫降长安于后,这贼子早已满门受执!陛下也曾说过,要除李树德必杀乐郎君,只要你死了,李家基业便会化为齑粉,大兴也可失而复得。”

  “既然太上皇有此言语,沈总持还等什么?大家手下见高低就是!”

  “陛下胸襟如海,虽然有这等言语,却也说过要亲眼见一见乐郎君,看看阵斩鱼俱罗的少年英雄是何等模样。某为陛下效力,自然要遵旨行事。再说今晚我来鹦鹉洲,要斩的也不是乐郎君,而是盘踞于此的盗匪,你我厮杀岂不是便宜了那些鼠辈?郎君的好友也为这些贼人所擒,你我相争那位好汉又该如何?他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徐乐的眉头一皱,二目凶光四射,死死盯住对面沈光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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