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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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指沾上了几滴酒杯上的水珠,我在桌上蹭了蹭,低着头,声音也变得低低的,我自己都快听不到了,我清了清喉咙,才要继续说下去,男人打断了我:“你知道这里前不久才闹过爆炸事件吧,死了很多人,很多国家都发布了旅游警告,警告民众不要来这里旅游。”

  我说:“我知道啊,但是这个地方在我的遗愿清单上啊。“我叠起了胳膊,看男人,“你知道这个东西的吧,就是死之前想做的事,列一个单子出来。”

  “你这么年轻就整天把死挂在嘴边?”男人温和地说着话,不像挑衅,也不像调侃,他有点认真,但又不会显得过于执着。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这样从容地谈起死亡的人。或许因为他死过一次。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灭顶的灾难,也不是一个迷,他在里头摸索过,不知怎么,我想到了s的二哥的人和狗的实验,真的人和真的狗之间因为每天的一碗水建立起来一种良好的关系,男人和死之间好像也因为小时候的一次弥留,建立起了一种“良好的“关系,他们是平等的,他们像两个乘客,坐在月台一同等一班火车。

  我问男人:“死过一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男人依旧温和,依旧平静,他说:“一种,你不知道你已经死过一次的体验,要到很久之后,我是到了很久之后,在高雄的夜市,我在吃一碗红豆冰的时候……”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停住,眼角微微眯缝起来。他陷入回忆,他潜入了回忆中,那回忆似乎埋藏得很深,所以他必须眯起眼睛,不然他的眼睛一瞬间会被汹涌的回忆扑得很潮。

  男人一向平稳的声线些微颤抖着,说着:“到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那个时候起,那个我醒来,爸爸妈妈都没有醒来的下午,我一直没能活过来。”

  “我的一部分留在了那个下午。很大一部分。另外一小部分跟着阿华,乱疯,乱跑,乱闯,渐渐地,他建立起了自己的规则,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好不一样。”

  男人的声音干涩了,他就此沉默,看了我两眼,说:“你还年轻,可以试试别人嘛。”

  我说:“你这么老了,除了阿华,你难道就没试过别人吗?”

  男人呵呵笑,我也笑,半自嘲半笑他。还是自嘲占得比例大一些。笑他,不就是笑我自己么。

  我说:“可能就是因为我年轻,我离死还很远,所以我能天天把它挂在嘴边。近乡情怯,上了年纪的人离它很近,就怯了。”

  男人看上去放松了下来,又变得平和,表情淡淡,说:“其实很多人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准备,这件事你怕也没用,它总是会来的。更多的是慌张吧。”

  “哦,那企图自杀的人做得准备最充分,但是到最后关头,还是很多人放弃。”

  男人说:“上吊要起码十五分钟才会窒息,死相还很难看,舌头伸出来,大小便全排出来;割腕割得不深那更久了,死前全身冰冷,所以很多人在浴缸里躺在热水里割腕;吃安眠药,吃几十片,药效发作的时候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人会呕吐,把药都吐出来;喝农药,喉咙像火烧一样,烧炭,起码一个小时起效,救不回来还好,救回来了就好多后遗症,瘫痪,变哑巴,变白痴,还都是轻的;跳楼一定要选二十层已上的高楼,不要选在人多的地方,殃及无辜。”

  我点了点头,抽着烟看着桌子,说:“安乐死要么是很有钱,去瑞士安乐死,要么去犯罪,犯很大的罪,社会影响很坏,给自己争取死刑,问题是死刑要排很久,说不定活着活着,人就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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