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77节(2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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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敦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职衔高于卓思衡,然而卓思衡一个直学士头衔却足够压人,加上他实在觉得儿子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教国子监的师长官吏找上门,气势又矮了一截,八尺高又壮硕的中年人见到卓思衡,便只有颔首先行礼,道一句:“给卓大人添麻烦了……”

  卓思衡见不得父母如此操心又不安的样子,赶忙去扶道:“大人太折煞我了,请先起来。”

  林敦没想到卓思衡态度如此平和谦逊,一想到儿子,又心中焦痛,几乎落下泪来,他人在太常寺,日常掌管宗庙祭祀一类事物,迎来送往不是皇家就是宗族,平常做事务必百倍小心,怎知有天要为儿子如此担惊受怕,只希望混蛋小子不至于真的开罪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千万不要惹是生非,他自己宁可受辱,也实在不想出事,于是便握住卓思衡的手,又羞愧又无奈道:“我那逆子,上次打架便有他一个,去了趟大理寺的牢狱,回来倒是老实了几天,可前些日子写个狗屁不通的文章让业师给递回家里,我简直没有脸看!我动家法打了他一顿,如今犬子正在养伤,他若是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来……大人便拿我去给圣上交差吧……”

  其实情况卓思衡已经在陆恢处了解得差不多了,他也并非是兴师问罪,于是扶着襄平伯坐下,自己也尽量让人感觉松弛些挨着落座,笑道:“大人,我是国子监司业,规正学风处置学政事务是我职责所在,贸然来访当然也是为贵府世子。但还请大人先别急躁,我来虽然不是兴师问罪,但也是要将话讲明,才不负圣上所托之责。”

  卓思衡态度温和字字在理却不咄咄逼人,也不像疾言厉色来责问的,林敦稍稍缓了缓心神,方才关心则乱,此时在小自己一辈的年轻官吏面前也有些不大好意思,只能等对方开口说话。

  卓思衡看出对方的窘境,也不故意使人困扰,率先微笑说道:“世子被责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大人如何得知?”林敦也并未将此事外扬出去。

  卓思衡也不卖关子,将今日他家家仆四处找人代听代笔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眼看襄平伯边听双拳边握紧,脸色由赤红转作惨白,他适时说道:“大人,虽说世子确实有错,但他有伤在身不好旁听讲学也确是实情,只是这件事若不罚他,我如何明正太学规章?又如何做得治学官?”

  “逆子!”林敦羞惭惊怒,勃然之下狠拍桌子,扬手喊道:“来人!将逆子绑来!让他亲自向卓大人谢罪!”

  卓思衡却伸手制止他,只教来人再沏一杯茶,温言道:“世子若来,好些话我不方便讲,我虽不是别人的父亲却也是兄长,今日在责罚之前,想和大人谈谈如何教养自家晚辈的心得,不知大人愿听否?”

  林敦此时生怕此事闹大,圣上三令五申的要务,偏偏他家儿子犯事,上次与众人一道过关,此次他一家之责惹来雷霆之怒又如何担待?纵然心焦如焚,可除了听卓思衡说下去也别无他法,只好道:“我……犬子无德,我有何面目言说如何教子啊……”

  “大人不要这么说,是我想听听大人的心得罢了,因为在我看来……世子有一点性情十分出色,我也想自家弟弟能有这般品格,故而特此请教,不知大人是怎样相授,才有这般渊源?”

  林敦傻眼了,卓大人是疯了吗?前一秒来告状,后一秒夸他儿子,林敦觉得另有文章,虽不敢得罪,但还是避让道:“大人所言……我实在是不懂。”

  “我捉住了替世子办事的书童,那人是与世子一道长大的亲随,拿着世子的腰牌替他找人代写。但我所知晓的这些却都不是自他口中所言,而是从他雇佣之人处得知,这个书童被我命中京府衙役当场捉拿,本想再核对一次他的口供,不料此人咬死不说,只说是他自作主张偷了腰牌,与贵府世子没有半点瓜葛,世子并不知晓此事。”

  卓思衡叹了口气道,“仗义每从屠狗辈。其实也未必是。我在地方做官多年,见了许多主纵家奴事后家奴反咬的案情,人心向背利益纠葛多是如此。然而世子的亲随有情有义,可见世子寻常并非以钱财笼络,而是真心对之,人非草木,故而知道闯下大祸可能再无转圜,却仍是愿意士为知己者死,哪怕此亲随大字不识又确实犯错,但在我看来也算不负所托的豪性之辈。而这样的人是为世子而肝脑涂地,不得不谓之是世子有古战国四君子之任侠品格。我深觉此性情难得,故而想垂询大人如何熏陶培养,才可使后辈得之?还是世子天性便是如此任侠豪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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