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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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伊杰回府后始终翘首盼着江留醉,有许多话想与这少年讲,关于柴家、关于郦家,关于那些挥之不去、刻骨铭心的过往。他独坐在专为柴青凤备的卧房里,出神地凝视她的妆台。那时她搬来杭州住,却鲜少住在郦家,这屋子始终是冷清孤零的,像他此时的心境。

  台上有一面玉匣团花镜,是隋时古物。他特意搜寻了给她,为的只是镜背上四句铭文:“玉匣聊开镜,轻灰拂去尘,光如一片水,影照两边人。”她揽镜自照时不仅可照见她,还能照出在外征战的他的身影。

  奈何!如今这古镜,所照的两边已是阴阳相隔,是这镜文不祥,还是他不祥?

  郦伊杰苦笑,他又在归咎于冥冥中事,自青凤去后,他越来越不敢面对日益无力的自己。曾经让他束手缚脚的命批,如今更如利剑高悬,提醒他克子的另一层宿命。

  或许他从开始便错了,没有所谓亡神、所谓不祥,有的只是他不敢承担命运的懦弱。在青凤去后,他更应该给予儿子父爱的温暖,联手去抵抗哪怕是地裂天崩的厄运。

  家丁来报,说是江留醉已回,郦伊杰整好物品赶到客厅,着人请江留醉过来相见。这少年要回家了,他不觉记起午后被这少年搀扶时所说过的话。回家探亲去吧。

  回家。家园何处?郦伊杰几乎不愿去想,他人阖合家团聚的日子,于他仍是单身只影。当年一步走错,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江留醉来不及细述在柴家的经历,只惦记着去见花非花,于是见了郦伊杰的面便道:“义父,趁着今日辰光尚早,我想和胭脂去花非花家中拜访,明日一早也要向您辞行,回雁荡山过年去了。”

  郦伊杰想,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说要一个人孤零零去守墓,心下到底是凄凉的,能有个伴会添莫大的安慰。可子侄家将,即便至亲能靠得了谁?各有各的路要走。他压下渴望,没有说出让江留醉留下的话来——既然慷慨地说过要他走,留又能留得住吗?

  江留醉说完辞行的话,就等郦伊杰回应两句便可去花家,然,那两句该有的临别之言迟迟听不到。他不由凝视老人孤瘦的面容,比在京城时更清减了三分。郦伊杰穿的是便服,江留醉看着那略显单薄的双肩,竟要担天下之重,那心头的压力与孤单,不是他所能体会。

  “早去早回。”郦伊杰说了这么一句,江留醉愣了愣。郦伊杰自知失言,苦笑道:“你安全送我到此,自有家要回,我不便多留。但你需知郦家也是你的家,常回来探我这老头子可好?”

  江留醉忙翻身拜道:“义父言重。年后留醉必亲来请安。这几日请义父勿以前事为念,调养身体安心过年。”说到此处,他暗自叹气,竟只能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郦伊杰忽然想到一事,道:“你在柴家用膳了没有?厨房里做了些小点,你吃过再去。”江留醉这才发觉肚饿,感激地道:“我这就去吃,义父歇着吧。”于是疾步走出厅去,眼里有不争气的潮湿。

  到了厨房,他何尝有心思细嚼慢咽,便随手抓了块饼,吞下一碗七宝姜粥暖身,就去找胭脂。

  出了郦府别苑,江留醉手中捏着宽焦薄脆饼,走两步啃一口,沿着巷子慢慢走着。脆饼酥甜脆美,但他浑然不觉,嘴里轻微的喀嚓声犹如一腔待咀嚼的心事,碎成一团。是因郦伊杰离别那几句话而伤怀,还是念及身世生出无依之感?,他也说不清。这苍茫天地间,何处是安身立命之所?好在他仍有家,有三个翘首盼他归来的兄弟,这是他心头最温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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