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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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孩提时难得吃到一次甜饼,捨不得一口咬下,先将表面的糖霜舔起,含在嘴里享受片刻。那是盛大的嘉年华,是每一次都可能为最后一次的梦想成真。虽然饼乾的酥脆口感很棒,奶油的醇厚很棒,可是,糖霜才是最开端也最难取代的悸动呀,接触之前总是如临深渊,战战兢兢,不断自问,这怎么会是真的?舌尖一旦舔到那香甜,饼乾就是我的了,谁也夺不走了。

  谁也夺不走了。那样多好。

  我偷偷睁开眼睛,另一辆货车里的两名中年汉子以白日见鬼的神情朝这儿望。对他们来说,凌晨目击同性接吻,和白日见鬼,不知哪个更可怕些。唐家祥却闭着眼,彷彿我没有强吻他,彷彿我俩早已习惯当街亲密。

  我垂眼看着他深黑色的睫毛,以及眼皮上明显的一道摺痕,慢慢离开了他的唇。

  然后我挺直身体,举起头盔当作礼帽,展开笑容,向四周车辆行了一个不三不四的脱帽礼。鼓掌也好,鄙视也罢,瞠目结舌亦无妨,感谢你们这么多位替我见证这革命性的强吻!我穿上头盔,把我刚才的疑问说了出来。

  被佔了便宜的唐家祥忙着系头盔,双眼注视前方交通状况,不理我。先头两辆车动了,我们的前一辆车也开了,他连忙追上去,直到下一个红灯,才没好气地说:「……甚么别人煮的菜,那是你刚刚在店里请我喝的甘蔗水!」

  但是我没答话。我在后座忙着抚平发抖的身躯,揽在唐家祥腰上的手放松了,我忽然有点不敢抱他了,我只想抱住我自己,叫自己不要再颤抖。

  对,方才的街头表演只是遮掩,表面上有多放肆,我内心就有多仓皇。他吻过我一次,在「sherman」创厨的厨房里,年三十夜,在我们海岸嬉戏的不久之前,那次我终究躲开,我太怕了,所以只能算他妈的半次。接着我俩在严冬的海边纵欲,事后他很累了,似睡似醒,在他怀里我尝试吻他,换他逃避。那当下,他切切实实是在逃避,甚至报以怀疑眼神。

  饼乾上的糖霜从来也不是我的。当我以为厨房里的表白会造成改变,以为身体交融至少说明甚么,他一把将饼乾抢走,宣告道:这不是你可以碰的!旋即从我所知的范围消失,想回来才回来,下一刻想走便走。

  嘉年华是假的,美梦从来也不会成真,几世前第一次相识时是这样,重遇亦如是。这是他越过轮回,变换着身份,始终教育着我的事。

  然而这次他没有逃。

  相当地超现实啊:在午夜塞车的狭窄马路上,一眾不相干的路人眼里,他竟然由得我胡作非为。我也不是没常识的天真笨蛋,虽然以往不曾和男人交往,也知道这种公然表态不是每一对同性情侣全有福遇上,况且我们连情侣也不是。在我俩私密相处的时刻他不让我吻,怎么蒸发了几个月,突然愿意在闹市里让我得逞!

  啜及他嘴唇的那一刻,是童年所有所有糖霜甘美回忆的总和。我等得太久了,唐家祥你这该死的傢伙,你让我等这一吻太久,以致当你穿过时间来让我终于得逞一次的时候,过度的甜美竟然成为苦涩。

  是你害的,你害我连亲吻恋人的欢愉亦化作悲伤。

  我撤开了原先抱着唐家祥的手,圈住自己身体,我并不想哭,可是比哭出来还难受。我还是觉得不对,如果他要和我说甚么好消息,不会这样任我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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