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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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片神奇的土地:

  方圆几千里,都是川、黔、湘、鄂间的深山峻岭。这儿不光老少缠头,还往往只闻山歌不见人。这个没有文字,丢失了语言,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的民族(1983年,才确认此地土家族的存在,设民族自治县),却也留着些祖传。

  虎崇拜。他们自称白虎子孙,虎头图案绣工精美的帽、鞋、枕,随家可见,自豪而虔诚:牛要见了虎哇,跑得撞倒墙;狗要嗅到点虎臊,疯逃几道梁。说得活灵活现。凑巧,我俩就带着截家传虎骨,泡酒疗伤。虽没敢告诉这些狂热信徒,却想偷偷印证惊奇。先唤出新添的小狗,它疑虑重重的闻闻,竟摇着小尾巴。也许它少不更事吧,又赶紧再试村里两条大狗,竟然同样。我俩担心再试下去,油渍渍的虎骨落狗嘴里,再拿不回。哈哈,虎臊虎威,纯粹瞎话嘛。

  狗尊重。他们有“前世卖狗,后世讨口”的诅咒,对在荒山野岭砍柴,身边共担险恶的忠诚伙伴,有历世不改的真情。若进土家串门,听见屋里有人娓娓叙谈,你可别误会,没别人。人与狗攀谈交心,再普通不过。难怪这儿的狗都少见狂吠乱咬的,相当稳重。在此,即便是再率性的知青,也不敢提起打狗吃肉。在土家人听来,肯定就跟吃人样可怕。更有“哪家的狗,像哪家的人”的说法:看看那狗,再过细看看它家的人。那相貌,那神气,就一个样!不知是骂狗,咒人,还是夸。

  蛇敬畏。老鼠向往着苕窖,下窖却再难脱逃,于是打洞藏身。也就招来了奋不顾身的蛇。发现老鼠,土家人下窖,把些刺板栗壳拿棍塞进鼠洞。直听到“吱吱”惨叫也不手软,把它关洞里活活饿死。发现蛇了,不管乌梢蛇、菜花蛇,还是索命岩蛟(五步蛇),他们竟都小心地放下木梯,让这无脚惯犯大模大样上来,再目送它慢腾腾远去,绝不打。全忘了割草被它咬过脚,鸡窝丢失的蛋,忘了它曾致人死命,而全把这些当做报应。对蛇的友善,全国仅见。还赋予其离奇、恐怖的色彩:蛇肉?能吃呀。可吃蛇却有大讲究。得露天垒灶支锅,盖得严严的煮。须知,若屋内烹弄,哪怕是掉进了丁点的扬尘,一锅蛇肉连骨带汤,即刻都变了剧毒药,食者绝无生还。如此的性命相赌,试想,谁又敢尝鲜?

  还有不可思议的哭嫁。猛听见哀哭动地而来,你可坐稳了。没哪死人塌房,是哭嫁。女子“咿咿呀呀”边哭边唱,却吟诵般从容:哭祖宗、哭爹娘、哭姐妹、哭哥嫂、哭百客、哭梳头、咒媒人,还逢谁哭谁。哭诉聪慧而动人。房族姐妹都来陪哭,似共悲,似切磋,似多声部合唱。世间情愫,都化作抑扬歌哭。少则三天,多达一月。其间,本村邻寨的老小,楼前坎上、猪圈边站着,都来听。默默慢品细嚼,最后点头摇头,将作为衡量女子才智贤德的标志,跟随她一生。效力,远超过红本钢印的国家文凭。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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