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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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宁嫔逼问他,怕不怕终有一日,她得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是他,她会恨透了他。

  他那时闭上眼说与他何干。

  真到了这一天,怎么会不怕。

  一颗心卑微到了尘埃里,皇帝望着她,极其认真地望着她,声音喑喑发沙,像是一个于风雪中迷途的人,渴望寻求到星微灯火。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在我身边。”

  不等她回答,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知道她已经对他厌恶透顶,根本不会回答。他又问,

  “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什么动力,促使他问出这句话。应该是溺水将死的人挣扎着抓住最后一点水花,知道一无所有,于是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得到是不是也是幻梦与虚无,于是试图用力证明,怀疑又推翻,只是为了抓住,抓住一场妄想。

  太皇太后命苏塔在养心殿等消息,若是没回来自然最好,若是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摇光接回慈宁宫。

  皇帝走后,太皇太后一直在廊下站着。苏塔芳春劝她进屋,她也不肯。从高宗到世宗再到皇帝,她看惯了前朝后宫的争斗与沉浮,从没有怕过什么,更不曾后悔过。可如今,老太太孤伶伶地站在廊下,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双交四椀密密匝匝地铺陈在朱红的门扇上,宫殿再怎样高耸威严,在里头生活着起居着的,到底还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那时舒氏被劾,她顾念着摇光是朝晖唯一的孙女,不忍心让闺阁里的姑奶奶遭受宁古塔的风霜,便把她接进宫里来。又为着希望缓和她与皇帝的关系,使她在这宫中能好过些,便时不时让她到养心殿去。老太太为她选好了无数条路,千算万算,却算不来今日的结局。

  情之一字,谁又算得透呢?

  她知道皇帝这一路走来艰难,六岁上没了父母,在旁的宗室子弟们还在斗鸡走狗遛□□的时候,他就必须每日下午坐在文华殿进日讲。皇帝是个要强的性子,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十年,没有缺过一日席。大学士们都赞国家有望,君王勤勉,却看不见这三千余日里,养心殿夜夜长明的灯火。

  先帝英年早逝,万几重任留给儿孙。皇帝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他知道怎样利用帝王权术来平衡前朝后宫,在羽翼尚未丰满之时,他比谁都深谙隐忍之道。太皇太后自认为她对得住高宗,也对得住罗穆昆氏的列祖列宗。他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祭祀、亲耕、视朝,无不亲历亲为。仔细想一想,他好像从没有出差错的时候,正是因为对他的足够放心,老太太的帘才能说撤就撤,安安心心地在慈宁宫抱着她的猫,颐养天年。

  他们仿佛都忘了,君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有爱欲,身在滚滚红尘,修不成不坏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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