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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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江楼平静道:“你若是因此颓靡下去,才是让我看不起你,虽然有些痛苦,但一个连自身情感都无法战而胜之的人,困锁于私情而不可自拔,那是无知之举,也不是什么福气,现在见你如此,我很欣慰,你从未令我失望过,有情而不受情之累,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明悟,你很好。”师映川听了,神色微震,既而低头看自己雪白的手掌,却又轻声道:“师尊,我很早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世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好象生平根本没有一点羁绊一样,除了你的追求、你的大道之外,心里竟是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了,我甚至觉得,师尊你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于是我就有点怕了,怕自己以后也会渐渐成为这样的‘怪物’,但是没有想到,我还是不知不觉间向你靠拢,虽然我不想走上和你一样的路,但不可否认,我早已受到了你的影响,我的身上,已经烙下了你的影子。”师映川又是一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就说了出来:“师尊,我心里有一个秘密,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想得到一件东西,但我很清楚我是得不到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不等连江楼回答,师映川就突然摇头笑道:“啊,还是不谈这些没意思的事情了……师尊,你听说过‘莲生’这个人吗?我近年来忽然对那位泰元帝宁天谕起了兴趣,叫人搜集他的平生事迹,我曾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一些事,说是宁天谕当年有个叫作莲生的情人,不过我翻遍有记载过那段历史的正统书籍,却没见过有相关的记录,所以就问问师尊你,像咱们这样绵延千年的大宗门,想来对于很多旧时秘事都是有记录的。”

  类似的话师映川也曾经对季玄婴说过,只不过季玄婴并没有提供出任何线索罢了,然而这次师映川却显然是问对了人,只见连江楼回过身来,眉头微皱,沉声道:“……你是从何处看到这种事的?”师映川意外于男子的态度,只得随意编了个谎:“我在山外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无非是一本旧书,早不知道哪里去了……”连江楼并没有深究,只道:“宗门第二代宗正,你可知是何人?”师映川坐直了身子,应道:“二代祖师名为赵青主,弟子自然知道。”连江楼道:“他乃是开山祖师在一次下山之际无意中拣到,后来收养,因为是在莲花池畔被发现,所以乳名便叫莲生。”

  这番话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师映川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一时间浑身的寒毛尽数立起,他是极聪明的人,将此事与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串联在一起,却是隐隐感觉到这其中仿佛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编织出一张阴谋的大网,尽管自己早已不再是宁天谕,但也只觉得心头生凉,这时连江楼看了他一眼,说道:“事关宗门颜面,自然不能外传,不过你既然身为宗子,知道也无妨,当年宁天谕统一天下之后,极力打压宗派,遏制武道传承,若非二代祖师赵青主成为宁天谕的情人,暗中布局,世间或许已不是如今这种局面,天下人也不过都成为皇权之下的蝼蚁走狗罢了。”

  师映川听到这里,心中已是狂跳无已,只听见连江楼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外幽幽传来:“……事后宁天谕身死,宁氏皇朝覆灭,二代祖师回山隐居,此事一些知情者出于为尊者讳之意,便不曾令其流传下来,到如今,应该也不过是从当年一直绵延到现在的几个大派隐约知道一些内情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超出了师映川的预料,一时间心神动摇,想不到‘他’当年竟是由于断法宗而直接导致了身死国灭,而那位莲生,或者说赵青主,却是在这场阴谋当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更为讽刺的是,自己如今却是断法宗的剑子,赵青主的后辈弟子,未来的大光明峰主人,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在历经千百年之后,命运以另外一种方式,对所有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第221章 二百二十一、年华里谁在叹息

  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命运以另外的一种方式,给了当年在这场阴谋当中扮演了各种推波助澜角色的人们一记重重的耳光,千百年之后,含恨身死的泰元大帝宁天谕,却是成为了他心爱的情人、同时也是一手推翻他不世基业的赵青主的后辈弟子,并且在未来将会掌握整个断法宗……师映川突然间想起,当初在自己的梦里,穷途末路的宁天谕拔剑在掌中一划,以血为誓,长剑遥指赵青主,一字一句发出冰冷的诅咒:[……我诅咒你,莲生,你欠我的,终有一日要还给我,我会等着你,一世等不到,就等十世,十世等不到,就等百世,哪怕生生世世,哪怕千年万年,你我终会再次相遇,总有一天,你会把欠我的统统都还给我……]

  那么现在,在千百年之后,原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报复终于以一种任何当事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十七年前师映川出生的那一日,就已经悄悄拉开了帷幕!师映川不会知道在十多年前,才四岁的他被白缘奉命带回宗门时,当他爬过那用来考验他心性的一万石阶,被白缘带上山、意味着就此被宗门接受的那一刻,数千里之外的一处山林中,还是少年的白照巫用八枚金色铜钱卜出了一卦‘相见欢’的古怪卦相,却不知那是命运在冥冥之中安排的相见,在千百年之后,来到断法宗这个一切前因的起源之处。

  师映川全身忽冷忽热,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觉得一丝丝冷意已经逐渐透进骨髓深处,全副心神都在此刻飘荡起来,再容不下其他,仿佛将自己陷入到一场冰冷却盛大的噩梦之中,他早已知道自己就是宁天谕,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深刻,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与之前那种模糊的认识相比,有着本质的区别,原来世事竟是这般无常,那命运的河流牵扯着无尽众生,无数的波澜壮阔阴谋诡谲,无数的爱恨情仇,都会在某一日终究交汇,流向那无人可知的方向。

  此时此刻,在领悟到这种改变的同时,师映川脑子里的思路却是越来越清晰,他突然间平生第一次对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产生了隐隐的畏惧和忌惮……

  然而如今的师映川,又岂是当年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任青元可比?十七年的时光以及生活环境包括许许多多的经历,使他早已蜕变为一名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异常强大的强者、当之无愧的准宗师级人物,他暗暗用力一咬舌尖,舌上顿时就传来强烈的痛楚,然而也就是这痛,在这一刻却让他真正地清醒过来、冷静过来,心思变得极快,脑子里一开始被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思绪终于彻底恢复,让呼吸也顺利了很多,也顺势将自己的面部肌肉稍做调整,让自己刚刚的一切怪异表现都顺理成章地可以解释为被这一段秘辛震住,天衣无缝,如此一来,就完全不显得突兀了,可这样的平静也仅仅只是如此了,师映川的心底最深处到底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时连江楼果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个弟子的异样,只是转身继续整理衣衫,师映川趁此机会用力闭上了眼睛:[原来竟是这个样子么?]心中想着,旋即又猛地睁开双眼,面上的神情已是再无丝毫波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发现自己心中出奇地并没有太多的混乱与震惊,没有太多的复杂感受,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心里真正把自己当作宁天谕,‘他’与自己就好象是一个微妙的分岔,并不能够感同身受,刹那间心中万般思绪被强行遣散,只留下一片平静,便如同风暴过后的大海,恢弘而深沉,语气间却带着符合他身份所应该有的惊讶和震惊之意,似叹似惊地道:“原来是这样,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师映川在大光明峰一直待到晚间,陪连江楼一起用过饭,师徒二人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要说的话自然不少,师映川干脆便在此地留宿,一时夜深人静,师映川睡在床内,外面则躺着连江楼,师映川如今早已明白自己对连江楼的心思,这时对方就睡在身旁,难免有些不安,不过他心中也诸多事情缠绕,倒也没有过多的心情去想这些风花雪月,所以也还捱得下去,但一时间终究还是翻来覆去地难以睡着,正值此时,却听连江楼道:“……为何还不睡?”

  师映川的身子僵了一僵,旋即放松,含糊道:“想些事情,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他此时是面朝床内背对着连江楼的,脸上的神色已经不是在面对连江楼时的平静无害,就听连江楼道:“默练几遍‘清心诀’,自然就能静心安神。”师映川低低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师尊,我心里不痛快……”说着,就翻身面朝床外,连江楼听了,侧过身来,两人由此便面对面了,连江楼看着少年玉容漆发的模样,心中有些放缓下来,道:“那你究竟……”

  这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只见师映川主动凑进了连江楼怀里,两手抱住了男子,脸蛋深深埋在对方胸前,喃喃道:“很多事情我都不能对人说,谁都不可以,我心里不痛快,很讨厌自己知道得太多,如果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的话,也许会是很快乐的罢?无知往往真的是一种幸福,我现在才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师尊,如果我永远不长大就好了,永远都是那个刚刚做了你徒弟、跟在你身边学艺的毛头小子,无忧无虑的,那大概是我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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