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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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新千禧,国祚绵长,非常和平。没有地震、飓风、洪水,也没有外星人攻打地球——但好像是有过的——签了协议不让说。湛超都无暇顾及了。事情说穿了,是他被发现了,本来也是那么希望的。可之后呢?定罪还是释放,没有说。湛超是公诉期里的嫌疑犯,失了意念自由。他心生欢快,但更多是惶惑;他官能痴钝,差点忘记自己姓湛。

  元旦有假,坐飞机跟湛春成回石家庄,五点落地。天比皖中的褪了一度色,空气更寒,沙沙地擦刮鼻喉。和那人相离近百公里,想一想,这分隔俨然也是种安缓的煎熬。

  湛沛生跟谭惠英来正定机场。中年男女丰肥华贵,一并起即是国人很传统的背后满蕴分崩离析的笙磬同音。谭惠英穿的是新貂,流光溢彩,“儿子!爸!这儿。”湛超招手应了声,过去站定,她恨不能生出八双手,把独子从头捋至脚。开口竟有恨声:“瘦了。”

  湛超拥抱她。心想:你儿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湛春成、湛沛生、湛超,横摆一排依次看过来,你要惊叹基因造物之奇妙。多年后的“共享”概念全然能套进这份相似里。可很怪,三人顾自背道而驰,隔辈的还算相亲,一级亲属间反倒拦了沟渎。只是这样的事,从来不能说是谁的错,更不能去追溯的,去轻易问责谁的。父子父子,可能就他妈的是个悖逆。湛沛生要了酒楼的席,车子载去先吃一餐。酒楼珠围翠绕,应侍伶俐。湛超童年跟他爸去过青岛,生啖海鲜不皱眉,湛沛生便胖手贴着秃额,搔啊搔啊搔,逾刻一合餐谱:“不够再加。超儿,使劲吃!”一面自转圆桌,展眼摆上鳖、蟹、虾、鲍。他也是很拙笨一个人。

  没什么话说,湛超也尽自不让他为难。他提筷伸向鱼,“嗯。”

  “酒喝吧?爸,你也来一杯,酒化瘀对你血管好。”湛沛生招手,“加瓶刘伶醉头曲。”

  湛春成食指尖在他拇指玉箍子上一点,“哟。四十大几岁人戴起这东西。扮乾隆干哕人呐?黑介叫人给你指头斩掉。小那会儿还朴朴素素。”

  “吔,爸你不识货。”湛沛生耸眉,“这他娘的是和田的玉!”

  “呸,纯属烧的。”

  晚上驱车回县,一路有烟花盛放。

  谭惠英摘了玉镯、耳坠、戒指、翠玉貔貅颈链,钻进不染纤尘的大厨间,熬一盅苁蓉寄生羊肉汤,开了垫一块绒布,滚着端上二楼,敲开湛超的房门。湛超正坐床上逗猫,手法纯熟,搔得小咪舒成一条。

  洋楼是前年自建的,装潢奢豪,更在风水方面费了心思。彼时湛沛生听闻北京来了个高雄风水大师,命理五术无所不通,当即亲自驱车前往。鞠躬作揖,拳拳之心撬动了大师严丝合缝的嘴:“好啦!随你去看就是。只有半天哦。”到了半成品的小楼,生张熟魏,来了半县人,见个闽口的羊须瘦猴念一支字诀,指这里:“拆掉哦,挡家运内。”点那里:“挂面镜子,最好要铜哦。”湛沛生垂手喏喏,不久问:“大师,您说的这些水晶啊镜子啊,我去哪里置办好呢?”大师招手,湛沛生侧耳,“我徒弟有在卖哦。”

  湛超回来观摩一圈后跳脚,“盖三清观呢?!那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爸,你前晌儿敢把那木头剑挂我屋头,后半晌儿我就改姓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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