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死于兰若寺? 第1节(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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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的沉默,他们一时陷入无话的境地之中,雨似乎越来越大。蒲桥将手从苏河的手掌下抽出来,抚摸着他的后脑。极短的发茬就像是一层毛刷一样掠过她的手心。她已经打开了视觉信息,计时器在视野左上角闪着荧光,已经是凌晨三点三十,室内温度9度,湿度46%,四十多条未读的文本讯息,信用账单、商品房广告、义体植入推荐、娱乐活动的预告(政府提前一个月,安排在新年来临之际在江上放焰火,但蒲桥心里清楚压根不会有人去看)……重重叠叠垒在她视野窗口的右下角。四十年?还是五十年?书本上的历史说,那时候人手一台小型的网络终端,也是这样层层叠叠的消息,没日没夜,使人不论是空间还是时间都不再有实际的距离,然而人却日复一日不再交流,如同此刻她与苏河不发一言,对话陷入死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一年前,一年前的十一月,天气也如此时一样,冷雨漫漫。两个人在深夜的卧室内对话总是陡然休止,想要说的话却哽咽在嘴边,就算说出来,面对的也是漫无边际的沉默,没有落处。但蒲桥不在乎,只要苏河一直在就好,她没有太多期待和要求,只要他一直在就好。

  加密急讯发自总局的指挥终端,直接绕开蒲桥颅内计算机的消息过滤层,甜美但却略带一点机械的女声直接回荡在她的脑子里:“网技科科长蒲桥,坐标5-3-44-122,航空舰已经出发,请于八分钟后抵达停机位置,收到请回复。重复,网技科科长蒲桥……”

  “收到了,我马上就到。”声音戛然而止,蒲桥翻身下床、穿衣、穿鞋。她没有心思打扮,黑色长裤、总局的高纤维作战靴,白色衬衫外面罩上巨大的黑色纳米斗篷——防雨防火,甚至还能抵御二级以下的冲击。最省事的是她不用束发,她头发只到后颈,一直没有蓄长,现在的女性时尚是在头发上贴满五光十色的标纸,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这种兴趣

  苏河仍然没有说话。卧室的门滑开,蒲桥扣上斗篷上的最后一颗磁扣时回头瞥了一眼。苏河不知道何时起身,坐在床边注视着她,脸上的光晕随着窗外的雨起落不定。

  “要出去了吗?”苏河问。

  “是的,不用等我,你继续睡吧。”门滑上前的最后一刻,蒲桥回望苏河的脸,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苏河的表情。

  暴雨肆意泼洒在地面上,停机坪上泛起惨白色的雨雾,雨水顺着蒲桥斗篷的帽檐流下,积水在她的脚边汇成大小不一的溪流。雨水遮挡了蒲桥的视线,城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深灰色的纸,纸上只有数十道几乎被抹掉的线条——鳞次栉比的大楼伫立在雨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蒲桥站在楼群的中间,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座坟场墓碑的顶头。

  飞行舰在蒲桥的前方缓缓落下,野兽一样的引擎声撕开雨幕,红色的探照灯直刺下来,将她所站立的地面染成一片血红。飞行舰接近地面大概三米的位置,气流将周遭的雨水轰地一下吹散,从飞行舰腹部的四个顶端伸出四只蟹钳一样的支架,卡进地面上四个半米深的凹槽中。

  碳制门向上抬起,蒲桥跃进舰舱,舱门关闭,蟹钳收拢,又是一阵轰鸣,暴雨再一次被撕碎,飞行舰笔直冲上天,直插进黑色的雨夜中。透过舰仓内的全景显示屏,蒲桥看着自己所住的墓碑林越变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方块。飞船在十二区的楼群上空越过,大江自十二区中间横穿而过,江水像墨汁一样在雨夜中翻滚。大地是黑色的,各式大楼顶上的红色航空灯,像星星一样在黑色的大地上闪烁。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大地东南方的尽头依旧明亮得像是在燃烧——那是上六区的灯火,3市全境唯一不受限电令管控的区域,也正是飞行舰的目的地。

  “上六区”是一区到六区的合称,3市27区,上六区面积只占了3市的8%,但六个区的经济份额却占了3市的60%。上六区涵盖了整个大江入海口的区域,整体呈一块菱形,所有3市的巨型企业都在二区与三区,两区并成一块直角形,铺陈在菱形一样的上六区的西北和西南两侧,二区主营科技,而三区主营金融,苏河曾说在这两个区,“下水道里飘着的都是钱。”

  第四区临近第二区,全国八所甲级高校有三所就在3市第四区,正中心就是录取率仅有0.2%的普罗米修斯大学;国用重工在第五区,临海,在上六区中面积最大,第五区外围用三公里的禁飞警戒带包围起来,警戒带中布满了解除格杀限制的军用无人机群和哨兵炮,甚至连鸟都飞不过去。同时第五区也承担整个上六区的对外防卫任务;第六区自高空看呈半圆弧形,就像是一轮半月,与其他五区相隔十公里,范围大小仅次于第五区。第六区主职娱乐与住宅,区内豪宅号称拥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室内生态循环系统和最快的婆娑海连接速度。

  而在上六区这块“菱形”中,一块黑色的正方形区域突兀地立在中央,那是整个上六区唯一没有在夜间亮起灯光的地方,也是上六区面积最小却是最重要的地区——第一区。它的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3市的政府部门所在地。

  “热水?”副手白川递过来一个杯子。

  “不用,谢谢。”蒲桥摆摆手。她扭头看了白川一眼,计算机自动在她的视觉界面上生成了他的档案,界面上的白川还留着长发,穿着学生样式的白衬,笑容拘谨。而此刻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头发早已剃短,面色因睡眠不足显得疲惫又阴郁,正靠在座椅上发呆,早已经没有半点学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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