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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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这里,被带进这个组织时,她所感受到的是一种茫然的不安,一种因囚禁和失望所产生的恐惧,用奢华的环境来掩饰囚禁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重了恐惧。但是现在,在这里待了一周之后,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一切。这里像梦境一般奇异,什么都很不真实,但她已经有种自己在这个梦里待了很久,而且还要继续待更久的感觉了。或许,会永远待下去……永远待在这个组织里;她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与外界无关。

  她认为,这种危险的适应能力,一部分应归因于她是个女人。女人天生更具适应性。这是能力,也是劣势。她们审视所处环境,然后便接受它,尽可能安顿下来,争取做到最好。希拉里很想看看一起来的几位同伴的反应。海尔格·尼达姆,只在用餐时能偶尔见到。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个德国女人也只是勉为其难,生硬地点点头致意。在希拉里看来,海尔格·尼达姆很快活、很满足,显然,这个组织和她所料想的一样。她是那种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的女人,完全接受自己傲慢的天性。正是这样的人生观让海尔格及她周围的科学家朋友都自我感觉良好。她不关心人类之间的情谊、时代是否和平,以及思想和精神上的解放。对她来说,未来的路很狭窄但一定会成功。她是优越种族中的一员,世界上其余的人则是被奴役的,如果他们表现得不错就恩赐给他们一些善意。尼达姆不关心身边的同事是倾向于共产主义还是法西斯,她认为只要工作优异就能证明他们的价值,而观点总是会改变的。

  巴伦博士明显比海尔格·尼达姆更聪明。希拉里偶尔会跟他简短地交谈一番。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对提供给他的工作条件十分满意,但法国人血液里的好奇让他开始猜测并思考所处的环境。

  “这里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坦白来说。”有一天,他这么说,“跟您说吧,贝特顿太太,但我并不在乎这里是不是监狱。这里确实如监狱一般,只不过牢房是镀金的。”

  “这儿几乎没有您所追寻的自由啊,不是吗?”

  他露出微笑,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是的,”他说,“您错了,我不是来寻求自由的。我是个社会人,社会人知道根本不存在自由这玩意儿。只有年轻的、未经锤打的人才会把‘自由’一词写在自己的旗帜之上。社会和团体需要一个规则。而文明的实质是克制,寻求中间的平衡之路。人总会回到中间的平衡之路上的。不,我跟您坦白了吧,我来这里是为了钱。”

  这次轮到希拉里笑了,她的眉毛都扬了起来。

  “在这儿,钱对您来说有什么用?”

  “可以买极其昂贵的实验设备。”巴伦博士说,“我不需要自掏腰包就能完成科学研究,满足我自己的求知欲。我是一个热爱工作的人,确实,但我并不是为了给人类带来福音才热爱科学研究的。我发现那些为了人类福祉工作的人大多头脑不清,经常不太称职。我热爱的是从事研究所获得的纯粹的智力上的乐趣。除此之外,我离开法国之前,已经收到了一笔巨款。这笔钱用另一个名字存在某家银行,等这里的工作结束,我就能自由支配了。”

  “等这里的工作结束?”希拉里重复道,“会结束吗?”

  “人要有基本常识,”巴伦博士说,“没有事物是永恒的,没有什么能永远存在。我认为这个地方是由一个疯子经营的。一个疯子,跟您说,也可能很有逻辑。如果你富裕、有逻辑,同时又是个疯子,你就能让幻想成真,并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他耸耸肩,“一切终将破灭。因为,您看,这不合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合情理!不合情理的事必定会被清算。但就目前而言,”他再次耸耸肩,“这里对我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希拉里以为托基尔·埃里克森会因幻灭而发狂,但他似乎十分适应组织的氛围。他没有法国人的实用主义,而是一心奉行自己的一套观点生活着。他的世界对希拉里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因此她完全无法理解。投身于数学计算之中让他产生了一种单纯的幸福感,还让他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他性格中的怪异之处和不近人情的冷酷深深震惊了希拉里。她想他是那种年轻人,一旦陷入理想主义,就会愿意毁掉全世界四分之三的人类,留下那四分之一来享受只存在于空想中的乌托邦。

  希拉里发觉同美国人安迪·彼得斯更聊得来。她想或许是因为彼得斯是一个有才华的人,而并不是天才。据别人说,他是他所在领域的一流专家,一位细致缜密、技术娴熟的化学家,但不是先驱者。彼得斯和她一样,有些讨厌并害怕组织里的氛围。

  “事实上,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他说,“我以为我知道,但其实我想的是错的。这个地方和政府没有任何关联,不处于莫斯科的管辖之下。这里就像一场表演——可能是一场法西斯性质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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