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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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静了。春儿半瓶酒递去,齐巴子苦药样咽了两口。有愧干这勾当的罪孽,还是应急行规,媳妇哭婆婆般,齐巴子念念有词:“牛哟牛,你的苦命今天熬到了头。阴曹地府送你走,来世投胎,变虫,变鸡,变猪狗,再莫变作人和牛。”

  我听得眉头拧起。每到关键掉链子,两口酒下肚就撒疯——万类之上的人,能跟劳苦一世终遭屠的牛并论,来世莫变“人”和牛?什么昏话。

  该下手了。他左手拿起破褂,右手执把两尺长刀,脸色泛白。地上,还放把雪亮的大斧。

  “莫杀,莫杀!”

  幺妹背着背篓,从人群挤出。她蹲下,把半背篓嫩草倒老牛跟前。牛不吃。她摸着湿漉漉的牛脸鼻,她的泪水……她猛抱住牛颈:“都黑了良心啊,不得好死的呀!”边哭边骂,再不松手。

  好一阵,齐巴子前去。巨人般立着,凶神恶煞:“冉幺妹,我告诉你,这是集体财产!”见仍不奏效,他喊起她娘、她哥来管管。耗时而无用,他动粗了,唬着脸伸手强拉——即见他跳了起来。蹦跳着,嗥叫着。他被幺妹狠咬一口。她边哭边骂。个大姑娘家开悍,谁上前劝骂谁。一鼻子灰。

  “世上最好的是你哩,最苦的是你哩,

  拖了一年的犁耙,嘴里吃的是青草。

  二月、三月夜里哩,落大雨像瓢倒,

  主人要摸黑整田哩,火把绑你角上。

  雷公也助威哩,吼得地皮也震动了。

  主人拼命打你哩,就搓的缆索都扯断。

  看看你架档的地方,看看你拖缆索的地方,

  活肉变成了死坨坨,你哩没有半句牢骚。”

  她哭唱着《祝牛王词》,牛号人哭。亦哭亦歌的叙说,在土家,其实就是公众前,一种异于常态的庄重表达。僵持到下半天,她认承下等牛老死后,牛肉仍归队里。认承下已纳入队里年终分配预算的24块钱牛皮钱。这笔巨款,就不吃不喝,她最少也得白干五年来还。认承下从此养它,再不要报酬,就出嫁都牵上。幺妹娘——穷得从没见穿过件新衣的老寡妇,跌足哭骂,也不济事。传统的宰废牛,竟被她搅合成这样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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